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益阳地名源流考

文章来源:本站 发布者: 发布时间:2022-08-17 阅读:638 次

来源:新湖南客户端
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 彭雪开


有关典籍记:益阳“秦旧县,汉属长沙郡。”[1]《汉书·地理志下》:“长沙国。秦郡,高帝五年为国。莽曰填(镇)蛮。属荆州……县十三:临湘,莽曰抚睦。罗,连道,益阳,湘山在北。下隽,莽曰闰隽。攸,酃,承阳,湘南……昭陵,荼陵……容陵、安成。”[2]又云:秦“分天下作三十六郡。汉兴,以其郡(太)大,稍复开置,又立诸侯王国。”“稍复开置”,是言汉初沿袭秦制,因郡太大,故在此基础上立诸侯王国。至汉平帝元始二年(2年),全国共设郡83,国20,谓之“百三郡国”。[3]秦初定天下时,屠楚洞庭郡置秦洞庭郡,遭楚人反,旋撤秦洞庭郡置秦长沙郡,郡辖县,益阳当属之。

益阳,何以名之。益,字出甲骨文,字形上部,拟为液体飞溅之状,下部为一器皿。[4]《说文》:“益,饶也。从水、皿。”段玉裁作“水、皿,益之意也。”《易》《诗经》《战国策》《庄子》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吕氏春秋》等先秦典籍中,“益”字已广泛使用。这说明其时“益”之音、形、义,已逐步被人们认识。古今文中有20余种释义,其本义,皆同《说文》。

其实,在甲骨文中,益字古文中之“饶”义,多含富足、多余之意,亦为饱之意。段玉裁注:“饶,饱也,凡有余曰饶。”因此饶与益,其义有相似之处,可视为溅义之引伸。益字其义,可数解,一说用牲法,即杀牲溅血之义。甲骨文中“益”,即指杀牲祝告或祭祀神灵之意。直至周代才有“水漫出器皿”之意。[4]536二说为地名。其余不解。李孝定《甲骨文字集解》按:“益用为饶益,增益之义既久,而本义转晦,遂别制溢字……此字当以汜溢为本义。”这是符合甲骨文原义的。

阳,向日为阳。《周礼·秋官·柞氏》:“夏日至,令刊阳木而火之。”《诗·小雅·湛露》:“湛湛露斯,匪阳不晞。”毛传:“阳,日也。”《楚辞·九歌·大司命》:“壹阴兮壹阳,众莫知兮余所为。”王逸注:“阳,明也。”贾公彦疏:“向日为阳”,又疏引《尔雅》:“山南曰阳。”《玉篇·阜部》:“阳,山南水北也。”西汉谷梁赤《春秋谷梁传·僖公二十八年》:“水北为阳,山南为阳”,此后即作为地名命名的原则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记:南阳郡,秦昭襄王置。即以地处中原之南、汉水之阳得名。由此观之,“阳”字在春秋战国时,指向阳的地方,至西汉时,即逐渐形成“山南水北为阳”的地名命名原则。

益阳得名,实与越人、楚人共居生产生活密切相关。

益阳地域,上古应属三苗之域。《战国策·魏策一》:“三苗之居,左洞庭,右彭蠡。”杜佑《通典》:“今岳州、潭州、衡州,皆古三苗国。”益阳置县后,历史上多属岳州、潭州、衡州。[5]据地下文物发掘考正,我国古代三大部落集团之一三苗氏之一支,确在南方,其活动范围,正是南方几何纹陶的主要分布区。[6]

湖南澧县大溪文化和屈家岭文化城头山古城址距今6000多年,是中国目前发现的年代最早、保存最完整、内涵最丰富的古城址。其中发现的距今6500多年的水稻田遗址,是当今世界上发现的历史最早、保存最好的水稻田遗址。总占地面积15.2万平方米。经发掘考正表明,距今5500-5000年在澧县平原上分布着57处屈家岭文化时期聚落遗址,而城头山已是控制这些聚落遗址的早期邦国文明的政治、经济中心。[7]这是否为三苗国的政治聚落中心,有待进一步发掘考证,但属于三苗部落集团所辖的一个早期族国或方国所在地,应无疑问。这与《尚书·尧典》《国语·楚语》《战国策·秦》《书·吕刑释义》《吕氏春秋·荡兵》《淮南子·修务》《太平御览·卷一五》中,有关蚩尤、三苗部落联盟的记载,颇相符合。[8]

殷商时期,今湖南西北部,多为濮人族居,西周时今益阳地域,多百濮、越人杂居。公元前822年,楚国三兄弟争位,《史记·楚世家》:“熊霜六年,卒,三弟争位。仲雪死;叔堪亡,避难于濮;而少弟季徇立,是为熊徇。”[9]《国语·郑语》:“楚蚡冒(前757-前741年)于是乎始启濮。”[10]楚武王三十七年(前704),“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。”[9]1391这表明楚国势力已深入此地。但并未有效管控今益阳地域。

湖南境域,据地下文物考古发掘证实,商周至春秋中期,广泛分布着越族。春秋中期后,楚墓才逐渐取代了越文化墓葬;春秋中晚期,湖南境内越、楚文化墓葬,有共存现象。今益阳、湘乡等地,出现了一些越、楚器物交混随葬墓中现象。益阳热电厂陆贾山,湘乡何家湾等地,一个墓内,无论是楚墓还是越墓,皆有越、楚文化器物共存现象。[11]湖南桃江腰子仑春秋越墓群,共发掘113座,出土文物颇丰,亦证实了越楚两族混杂而居。说明楚人在春秋中期,就已进入资水中下游今桃江县一带。但这并非楚国势力南侵,而可能是少数地位低下的楚人,因某种原因迁徙至此。

春秋晚期,楚人政治势力大举进入资水中下游以后,生活在桃江腰子仑的越人,逐渐融于楚文化之中。这与资水中下游战国早期以后,极少见到越墓的情况相符。[12]

公元前704年,楚武王“始开濮地而有之”时,百濮族除与当地土著同化外,一部分迁徙。至春秋中期以前,已演化为以扬越族为主体的百越族。春秋中期以后至战国初,越人与楚人共居湖南境内,是有充分依据的。

古越人继百濮人后,世代族居在今资水中下游今益阳地域,历有沿水而居,伐木架屋,捕鱼种稻,喜酿糯酒自饮之遗俗。《百越民族史》认为:百越族善种水稻;食蛇蛤小动物;有葛麻纺织业;大量使用石器;善铸剑;善用舟,习于水战;喜住干栏房屋;大量烧用几何纹陶和原始瓷器;有独特语言;断发纹身;有拔牙风俗;保留浓厚原始婚俗;崇拜鬼神,迷信鸡卜;实行崖葬;崇拜蛇鸟图腾。显然书中对越人社会文化事项反映不多,但大体反映了百越族文化的若干特点。而其中善用舟,习于水战,及断发纹身等,表明越族是多依赖水而生产生活的民族。越王勾践认为,越人“水行而山处”,为“习水民族”。《越绝书·记地传》记勾践对孔子说,越人“以船为车,以楫为马,往若飘风,去则难从。”因依水而居,常见水中鱼鳖、蛟龙(大水蟒或扬子鳄),亦常见岸上飞鸟,故对河海神、飞鸟尤为崇拜。这是越人崇拜“龙”、“鸟”图腾的历史渊源。

春秋中期,在楚国势力向东南扩张的影响下,一支楚人越过长江,散居在今洞庭湖四周及澧阳平原。其中一支,又分居在今益阳市城区一带,与越人共居一地,生产生活,和睦相处。越人常在益水(资水)岸边,设坛杀牲,献祭河神;也常在河边杀猪饮血,敬祭“蛟龙”。楚人散居此地后,受越人杀牲献祭祀河神等活动及楚人好祀祭先祖、河神的影响,共与越人参加祭祀河神等活动。此后便依越人语音,依楚文字,刻写读为“益”,即以杀牲祭祀河神之意,称养育越、楚人的河流为“盖水”,共居河边高阜处的聚落称为“益阳”。

《左传·哀公·六年》:楚昭王二十七年(前489)“三代命祀,祭不越望。江、汉、睢、漳,楚之望也。祸福之至,不是过也。”楚人除重祀先祖外,又重祀江河。楚成王时期,曾以夔国(芈姓,楚之封国)不祭祀祝融和鬻熊为由,灭其国。[13]《国语·楚语下》:楚平王死后“子期祀平王,祭以牛俎于王。”楚昭王问“祀牲何及?”观射父详细地回答了楚国对天子、诸侯、卿、大夫、士的祀牲规定。可见楚国早有杀牲祭祀的种种规定。[14]楚人历有“上有所好,下必学焉”之习。楚人入居今益阳地域后,此俗传于此地。楚成王(前671-前626年)时,益阳已得名,应是可信的。后依楚文字书写成益阳。其时益阳,当为楚、越人和睦共居的地域地名。

春秋中期以后,楚文化逐渐在湖南占住统治地位,但古扬越文化,亦占相当大势力,至春秋末战国初,古扬越文化才逐渐退出湖南境地。湖南地下文物考古及益阳地下文物发掘考证,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[15]春秋中期,楚庄王(前613-前591年)大败晋国,成为春秋五霸之后,逐渐向东南拓展国土,经略南疆。至战国中期,《淮南子·兵略训》:楚国“南卷沅湘,北绕颖泗,西包巴蜀……。”

楚国何时“南卷沅湘”?《后汉书·南蛮传》:“吴起相悼王南并蛮越,遂有洞庭、苍梧。”学术界过去多认为“洞庭、苍梧”为地域地名,自湖南省龙山里耶秦简出土后,才确证秦已置洞庭、苍梧郡。在政区体制上,秦袭楚制,这说明秦洞庭、苍梧二郡,是在灭楚洞庭、苍梧二郡基础上设置的。楚在吴起变法时(公元前386-前381年),置洞庭、苍梧二郡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:“楚自汉中,南有巴、黔中……。”约在楚宣王八年(前362),楚乘秦、魏大战之机,择机经略巴蜀、汉中,旋以枳东(今重庆市涪陵一带)长江河谷置巫郡,以长江之南盐泉区,置黔中郡。[16]四郡设置后,表明战国中期,楚国已掌控今湖南全境。

楚置洞庭郡时,[17]益阳是否置县,史料无载。2013年2月至3月,在益阳市赫山区发掘了铁铺岭古城遗址,总面积约30亩,出土简牍近万件。[18]据初步考证,该古城遗址约形成于春秋晚期,东西宽200米,南北长300米,有护城河,出土有东周时期的陶豆、陶鬲、陶纺轮等。是否为楚国置益阳县县城遗址,亦或为秦置益阳县治遗址,有待进一步考正。

益阳何时置县,今有二说。一说“西汉置益阳县,属长沙国。”[19]二说“秦旧县,汉属长沙郡。”[20]我认为至少在秦始皇二十六年(前221)统一六国时,置益阳县,有充分依据。

一是《汉书·地理志》:“长沙国,秦郡,高帝五年为国……属荆州。”辖13县,其中有益阳县。秦置长沙郡(洞庭郡前身),郡辖县,其时全国约有1000余县。汉初沿袭秦制,益阳当属之。《后汉书·郡国志》中,亦有类似记载,只是“十三县”变为“十三城”。城,当指县治,以示县名。约在秦始皇二十四年(前223),秦灭楚洞庭郡置秦洞庭郡,郡治驻青阳(长沙古称,亦说在今湘阴县城一带)的可能性较大,亦或后驻临沅(今常德市区)。其时,秦已灭楚黔中郡置秦黔中郡,郡治驻沅陵城西。

秦初并天下,荆王(楚王)不甘失败,据《史记·秦本纪》载,荆王(楚王负刍)以献“青阳以西”为名,暗地用兵夺取南郡(楚国郢都),“已而畔约,击我南郡,故发兵诛,得其王,遂定其荆地。”[9]168结果遭到失败,荆王被俘,实际掌控之地尽归秦,秦军屠灭青阳,长沙古城遭毁。秦旋将青阳以西秦黔中郡西北部,并入秦南郡,其余划入秦洞庭郡,又旋将秦洞庭郡改称长沙郡。《晋书·卷十五》记秦灭楚后,“分黔中郡为长沙郡。”即指此重大事件。《湘州记》:“始皇二十五年(前222)并灭下,分黔中郡以南之沙乡为长沙郡,以统湘川。”实际上秦置长沙郡,是屠灭长沙古城后,改秦洞庭郡为秦长沙郡,时限当在荆王(楚王负刍)被俘败亡的那年,即公元前221年。这便是《里耶秦简》中未见黔中郡、长沙郡记载,而西汉以后典籍累见秦黔中郡、长沙郡的原因。因此之故,“秦旧县,汉属长沙郡,”可释为秦始皇二十六年初定天下时,置益阳县,“应劭曰:在益水之阳”故名[2]1309始属秦洞庭郡,旋属秦长沙郡。

二是《里耶秦简》(下称《简》)中,有迁陵(今湖南省龙山县里耶镇)向临沅(今常德市老城区)、益阳输出弩臂的记载。可见其时益阳已置县,且已成为秦国军械的储备重要基地。《简》j1⑧-147:“迁陵已计:卅四年馀见弩臂百六十九。凡百六十九,出弩臂四输益阳。出弩臂三输临沅。凡出七。今八月见弩臂百六十二。”这说明秦始皇三十四年(前213),益阳、临沅境内,并无战事,武器使用更新极少,年初至8月仅出库7件。有关史料记:秦始皇三十三年,(前214)已统一南越,第二年(前213),秦又将50万罪犯谪戍岭南,与越人杂居开垦土地定居。其时,作为攻占南越的后方阵地益阳、临沅,已失去这一作用了。学者张春龙先生认为:这是由于迁陵一带,具有得天独厚的原材料优势,才造成弩臂向益阳、临沅输出的状况。

其三,《简》j116-5:“廿十七年二月子朔庚寅,洞庭守礼谓县啬夫,卒史嘉、 、(假)卒史谷、属尉,令曰:……当坐者言名史泰(太)守府。”从这则文告记载看,秦始皇二十七年(前220年),郡已置泰(太)守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:“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,郡置守、尉、监。”《汉书·百官公卿表》谓郡守于“汉景帝二年(155)”更名太守。太守作为郡守的最高长官,始成定制。按目前《简》所公布的材料看,迁陵守丞敦狐,为秦始皇二十六年(前221),担任此职,至秦始皇三十四年(前213),已“出弩臂四输益阳。”而《简》的时间断限,当为秦王蠃政二十年(前226)至秦始皇三十七(前210年)及秦二世元年、二年的遗物。这表明秦始皇二十六年(前221年)“初定天下”时,已置益阳县。

其四,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记:秦始皇统一六国后,于二十七年(前220年)至三十七年(前210年),先后五次巡行全国。秦始皇二十八年(前219年),向东南方向巡行,至齐鲁境内封禅泰山,至南郡到湘山祠(今湖南岳阳市君山),遭遇大风,影响秦始皇一行渡江,又听说湘山有神乃尧之女、舜之妻,秦始皇大怒,“使刑徒三千人,皆伐湘山树,赭其山。”[9]176秦始皇这次巡行东南的目的,主要是上泰山封禅及刻石纪功;而渡湘水、洞庭,有布署后方给养,向南越用兵之深意。其时今益阳、岳阳、常德一带,刚好是秦向南越用兵的后方基地。这也佐证约在此二年前,即公元前221年,已置益阳县。其县治据初步推测,驻今益阳市赫山区铁铺岭,但需作进一步考正。其时益阳县境域,大至包括今益阳市赫山区、资阳区、桃江、安化、新化诸县及冷水江市,以及宁乡、湘阴、涟源、新邵和沅江市部分地域,约达18000平方公里。今益阳市所辖县、市,除沅江部分和南县外,均在古益阳县所辖范围内。

西汉初,汉袭秦制。汉高祖五年、“汉兴,以其郡(太)大,稍复开置,又立诸侯王国。”[2]1309自此郡、县与封国并设。[2]40益阳县分属长沙国、长沙郡。此后益阳之名不改,县域六分,归属依朝代更替而数改,县治三迁,终成现制。[21]

今境内古迹众多,英才辈出,物产富有。另以水乡、竹海、芦荷,闻名国内外。[19]1217

参考文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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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审:颜青  二审:李文峰  三审:罗毅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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