隋唐京城的“天街”

文章来源：本站 发布者： 发布时间：2021-04-13 阅读：1910 次

权 伦

 

说起“天街”，大家可不要以为就是天上的街道哦。其实，太空中也确实有“天街”，不过那是星座名称。比如韩愈《请上尊号表》中：“析木、天街，星宿清润。”其中“析木”、“天街”就是说的两个星座。

这里要说的“天街”，是中国古代人对城市里主要大街的称谓。

隋唐的京城内，就有一条天街。由宫城南门承天门外至皇城南门朱雀门之间有条南北端直大街，街宽达150米，在1400多年前是京城最宽的大街。此街因直通天子居住和处理朝政的皇宫，原称承天门街、天门街，后简称“天街”，以对应天上的星座，亦含天子之街之意。

“天街”别称“槐街”。因“天街”两侧有御沟，其上覆以青石板，御沟旁种植槐树，槐树长大后枝繁叶茂，可以遮阳消暑。因之人们俗称此街为“槐街”。晚唐诗人李频《长安书情投知己》诗中有“槐街劳白日，桂路在青天。”南唐·尉迟偓《中朝故事》载：大中皇帝（唐宣宗李忱）“一日到天街中，道旁见一人，状若军将，坐槐树下石上。”

此街又别称“槐衙”，因为此街两边有排列成行的槐树，且百官衙署的行政机构鳞次栉比，槐树与官府皆有序而列，二者何其相似，遂有此称。《中朝故事》载：“天街两畔槐树，俗号为‘槐衙’。……意谓其成行列，如排衙也。”

“天街”把皇城分为东西两半，所有建筑物也是以此街为中轴线东西对称布设。皇城是唐代政府各机关集中驻地，“天街”两边为壁垒森严的官署，东西两侧从北向南排，东边有东朝堂，西边有西朝堂；东边有门下外省，西边有中书外省；东边有左武卫，西边有右武卫；东边有尚书省，西边有司农寺；东边有左领军卫，西边有右领军卫；东边有太仆寺，西边有宗正寺；东边有太常寺，西边有鸿胪寺等。由此也可想象得出皇帝出皇城途经“天街”之时，朱雀门五门齐开、鼓乐齐鸣的磅礴气势。

“天街”是公卿大臣们经常出入的地方。此街一般人是不能进的，但政府官员可以。史籍也有明确记载：“隋文帝立制：士庶不得杂居此门（按：朱雀门）之内，故宗庙、官寺、兵卫系在此地也。” ((雍录》三)《长安志·卷第七》载：“皇城之内，惟列府寺，不使杂人居止”

正因百官身着紫色朝服上下朝，一般皆经此街，所以时人把此街称为“紫陌”。紫色为皇家尊贵的色彩，紫陌最初指的是通往皇宫的“天街”，后来演变成泛指京城的街道。唐末诗人郑谷《街西晚归》诗也提到“紫陌”：“御沟春水绕闲坊，信马归来傍短墙。幽榭名园临紫陌，晚风时带牡丹香。”一个春天的傍晚，诗人骑马沿着朱雀大街西边里坊的矮墙归家，闻到大街附近的园林台榭里飘来阵阵牡丹清香。

正因天街笔直宽阔，是京城的中轴线，唐代有许多诗作吟咏这条大街，“天街”俨如诗街。

唐代前后三次为相的张说《和张监观赦》诗：“日御临双阙，天街俨百神。”诗中“日御”喻指帝王的车驾。“双阙”借指宫门。“俨”状庄重整齐。此诗把每年初春帝王乘车行进在天街的盛况描写得有声有色。

唐穆宗长庆三年（823年），严冬已过，乍暖还寒，韩愈走在天街上，伫望那隐隐泛出的一抹青痕，这便是早春的草色，给天街涂上了一层朦胧的美色。于是便有了《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二首》之二：“天街小雨润如酥，草色遥看近却无。最是一年春好处，绝胜烟柳满皇都。”《唐诗笺注》评曰：“草色遥看近却无”，正如画家设色，在有意无意之间。“最是”二句，言春之好处，正在此时，绝胜于烟柳全盛时也。传说此诗风行后，早春时节前往天街欣赏草色成为时尚。

元和二年（806年），白居易《过天门街》：“雪尽终南又欲春，遥怜翠色对红尘。千车万马九衢上，回首看山无一人。”后两联是说，大道四通八达，车水马龙，熙熙攘攘；回顾翠色如画的终南山上，却空无一人。意在讽刺京城中人，多疲于奔名图利，无人欣赏自然美景，叹惋之意隐含其中。

唐代诗人曹松，年逾七旬白首皓髯之时进士及第，人称“白头进士”。他在秘书省上班，往返途经“天街”。一日退朝之后，欣赏天街的春景，写下《武德殿朝退望九衢春色》诗：“玉殿朝初退，天街一看春。南山初过雨，北阙净无尘。”诗题中的“武德殿”是当时的皇宫太极宫宫殿名，诗中称为“玉殿”，诗中的“北阙”是朝廷宫阙的别称。终南山刚下过一场春雨，太极宫洁净无尘。从这样的描写来看，诗人当时的心情肯定是很愉悦的。

晚唐诗人吴融，仕途并不顺遂，随韦昭度入蜀平乱，结果无功而返。其《海棠二首》之二：“云绽霞铺锦水头，占春颜色最风流。若教更近天街种，马上多逢醉五侯。”时值仲春，处蜀地锦江岸头，数万枝海棠同时盛开，娇柔红艳，灿若云霞，令人心醉神荡，诗人认为在春色中“最风流”。接着诗人展开想象，如果将海棠也种植到“天街”近处，面对此般缬晕明霞，那绝对会把骑马观赏的官府王侯醉翻啊？京城中的少女之所以特钟情这句“若教更近天街种，马上多逢醉五侯。”是因为海棠花开之时，少女们可以遇到骑马赏花的年少权贵们。

唐末诗人罗隐应进士试，考了十多次，皆铩羽而归，但诗名籍甚。有首写天街草的《雪霁》诗：“南山雪乍晴，寒气转峥嵘。锁却闲门出，随他骏马行。…愁见天街草，青青又欲生。”虽然终南山的雪停下了，但寒气依旧凛冽。锁上门，拉上马外出时看到天街旁的小草正在萌发，他却内心发愁。此诗表达了诗人时不我待的苦闷无奈心境。

晚唐诗人韦庄，在黄巢起义军占领都城长安后，作《秦妇吟》诗，“内库烧为锦绣灰，天街踏尽公卿骨。”句，常被人们引用。诗中用“天街”一词，代指长安城中的大街，意思是说，在大街上行走，脚下踏到的都是公卿贵族的骸骨，用以形容黄巢起义中长安的混乱场面。

晚唐诗人罗邺，有“诗虎”之称。其《芳草》诗：“曲江岸上天街里，两地纵生车马多。”写长安曲江岸与天街里，车马众多，以之暗喻长安繁华。另一首《流水》诗：有“天街带雨淹芳草，玉洞漂花下白云。”句，此诗主要是通过水景来描写大好河山。

京兆人晚唐诗人李洞，是苦吟诗人贾岛的崇拜者，时人称之“酷慕贾岛”，用今天的网络语言来说就是贾岛的“脑残粉”。二人并称“岛洞”。李洞《赠长安毕郎中》诗中有“地肺半边晴带雪，天街一面静无尘。”诗中“地肺”一词，指长安之南的终南山。诗人身在长安，处有水有鸟之地，远眺终南山，虽值晴天，积雪犹存，近观天街，洁静无尘。意在赞美友人居处环境极佳。

晚唐诗人翁承赞羁留京都多年，他的《晨兴》诗：“鼓绝天街冷雾收，晓来风景已堪愁。槐无颜色因经雨，菊有精神为傍秋。”从傍晚写到清晨，有雾、槐、雨、菊等景物，运用拟人等修辞手法，描写天街的秋景。其实旨在表达自身“时运不齐，命途多舛”之悲催现状。

被称为“诗嫁”的晚唐诗人秦韬玉，代表作《贫女》诗的结句“为他人作嫁衣裳”为世人所熟诵。其《天街》诗，以全城风景衬托“天街”。诗中的：“宝马竞随朝暮客，香车争碾古今尘。”对仗极佳。

诗人许浑，代表作《咸阳城东楼》诗中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被后人传颂不已。其《天街晓望》诗：“……关防浮瑞气，宫馆耀神光。再拜为君寿，南山高且长。”写清晨站在天街，星明月残、早霜瑞气，面对皇宫，祝帝长寿。胡宿也写有《天街晓望》诗：“长乐才闻一叩钟，百官初谒未央宫。金波穆穆沙堤月，玉树琤琤上苑风。”通过百官上朝时“天街”的水、月、树、风等景物，抒写其景色之美。

唐代诗人，对天街，有的写初春，有的写仲秋，有的写清晨，有的写夜晚，有的赞美景色，有的托景表情，这些诗句道尽了长安天街的春秋，是盛世繁华的记录。

从唐诗中可看出，唐人把朱雀门到明德门之间宽达155米的朱雀门街也称天街。《长安志图》注释:“当皇城朱雀门曰:‘朱雀街’，亦曰‘天门街，”隋唐京城的“天街”，后历经宋元明清，其名称变更多次，到今天，从北到南，各段名称为“北广济街”─“南广济街”─“朱雀大街”。

（本文作者系西安市地名协会专家组成员）